番外·陌上花开篇(二) (第2/2页)
“若当真要让你们因此而得到这些的话。”
薛霜涛的神色微顿,过往十余年的一切在眼前晃过了。
她道:“那么,这十几年多少人的牺牲,就都白费了。”
“南翰文大人。”
南翰文正在因为此女风度而于心中慨叹,闻言往前半步,拱手而言道:“臣在。”
薛霜涛手腕一抖。
终于四重天的女子剑法倒是得了陈清焰其中三味。
直接从薛宇恒的鬓角斩过。
薛宇恒的鬓发落下,一股迫人的含义,让薛宇恒的瞳孔都剧烈收缩,下一刻,薛霜涛的长剑收于剑鞘之中,只于剑鞘之中低鸣。
薛霜涛转向了南翰文,将手中的剑递过去,道:
“此剑乃我执掌长风楼所用,如今天下四海已定,然此剑器仍有特权,可上禀陛下,若有薛家子弟,欺君罔上,违法乱纪者,可以此剑斩之!”
“定斩不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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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句话一出,自有一股泠然的气息。
将薛家嫡系子弟心中的那些,渴望趁着大秦新立,四海一统而顺势得到封赏的心思刹那间浇灭了。
这种心思,本来就只是在心底里面存在,还没有特别强烈,如此一下,彻底断绝,再不敢有丝毫的苗头冒出来。
薛霜涛看向薛道勇,深深一礼:“爷爷。”
她不说其他的话了。
薛道勇叹息一声,似乎疲惫,似乎赞许,道:“好。”
他留下南翰文先生,然后对其余人道:“汝等,还不迅速的离去,还等着什么?难道说,真要让此剑斩你们吗?!”
“速速退下!”
此事之后,薛霜涛自心中惝恍,自去踱步了,薛道勇则是带着南翰文去前去听风阁当中,让随着自己从江湖一直到现在的影卫送来了两盏茶。
南翰文视线看着外面,从此往外而看,则见水波涟漪,长风流转,又看着桌上茶盏,微微笑道:“静听风起,长风永伴,好个听风阁。”
“当年陛下年少,龙潜于渊海之中的时候,就是在此地,得到了薛老先生的帮助,才走上了这征伐天下之路吧。”
薛道勇回答道:“以陛下之气魄和意志,老夫只是恰逢其会罢了,他就算是踏入江湖之中,亦或者随着越千峰而去,都能有一番奇遇,造就功业。”
“薛家,不过只是送了那一份炭罢了。”
“南大人,请饮茶!”
南翰文只是端茶慢饮,还在想刚刚事情的影响,心中喟叹,忽而道:“薛老先生,在陛下年少的时候,多有照顾关心,又屡次相助于危难之中,对于国家有大功,可为何今日,要演这样一出戏呢?”
“薛宇恒,是薛老的安排吧?”
“就算是没有这一出戏码,薛家的荣华富贵,也不会少的。”
薛道勇盘膝坐在这听风阁中,缓缓饮茶,微笑道:“虽是老夫演戏,但是这薛家子嗣心中的那一丝丝侥幸,却是真的啊,南大人,可知所谓的【医者】。”
南翰文熟读经典,回答道:
“【医者】的境界有三重,第一,病视神,未有形而除之,故名不出于家。二者治病,其在毫毛,故名不出于闾。唯三者,镵血脉,投毒药,副肌肤,闲而名出闻于诸侯。”
“老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薛道勇道:“善战者无赫赫之功。”
“将事态在未曾彻底扩大化之前就处理,以免造成过大的后果,防微杜渐,方才是正确的道路啊,借一人,将这薛家子嗣心底潜藏的渴望钓出来,然后,让霜涛斩断,不留余地。”
“如此,我薛家,才能活啊。”
“如此,霜涛,也才能真正成为陛下身边的帝后。”
“观一,也才不用最终在十余二十年后,面对薛家的问题。”
南翰文道:“老先生好手段。”
薛道勇温和道:“霜涛和观一都是念旧情的好孩子,我这样的老家伙,论及武功,已是连观一一招都接不下来了,但是总是希望帮着他们一点。”
“我在的时候,确实如同先生所说,可十几年后,老头子死后呢?”
“我也不想要我走之后,他们两个和薛家子嗣们对峙上,落得个千年笑话的模样,为后人所笑,不想要让他们两个好孩子彼此之间有了隔阂。”
“他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,因为一些腌臜之辈,帝后离心,岂不是太过于可惜了吗?”
南翰文道:“可是此举,多少对老先生你声名有影响。”
薛道勇大笑,端着茶盏,指了指南翰文,狡黠道:
“这不是有南翰文大人在吗。”
南翰文忽然明白,这老者为何要安排今日此事,道:
“老先生的意思是,要在下为先生作保?”
薛道勇从容不迫道:“不,是希望,南翰文大人在去世之前,再将今日的事情写入书中,公之于众,好让众人,知我薛家之心,知我薛道勇之心。”
南翰文品咂出来了薛道勇此事的举动。
要保全儿孙,又要为李观一,薛霜涛解决麻烦,还要留下薛霜涛的贤后之名,更要通过南翰文这个观者,留下自己的名望。
精打细算,从容如此。
南翰文禁不住举杯,慨然叹息:
“乱世豪杰,当真如此。”
这就是乱世中猛虎的气焰吗?
可是就算是这样的乱世猛虎,在上一个乱世之中的后期,也难以展现自己的獠牙,不是他不再强大,而是那个时期的天下英雄,当真是风起云涌。
但是啊,太平公,神武王,陈鼎业,鲁有先,军神太师,剑狂风流,末代赤帝,应帝万象,这上一个时代,这在乱世之中,掀起波涛汹涌的豪杰枭雄们,一个个落幕了。
眼前这白发苍苍的乱世猛虎,是那个时代最后的豪杰了吧。
陛下和这些豪杰们的故事。
从薛道勇开始,也从薛道勇结束吗?
薛道勇却只是放声大笑,道:“乱世豪杰?当不起啊,不过只是一个赌徒罢了,若是要说天下,老头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,南翰文大人,可知道这赌徒,最关键的是什么?”
南翰文恭恭敬敬:“愿闻其详。”
薛道勇道:“世人皆觉得,百赌百胜,便是赌徒的上乘了,要我说,那还是太浅,太薄了,真正的赌徒不在于胜,要在于退。”
“胜不过只是寻常。”
“要在于这赌得天下无双之后,从容离去。”
“急流勇退,才见得功夫。”
南翰文道:“今日,便是先生之退了吗?”
薛道勇大笑:“他日有人说我要赌一个万世太平,很好,我下了重注,之后十余年,见得了天下太平,小儿女情投意合,百姓安居乐业,薛道勇,一介商贾,乱世赌徒。”
“能赌至此,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?!”
“已是太痛快!”
“足以宽慰平生了。”
外面风起来,吹动了这听风阁上的帘子,吹动水面,老者端着茶盏,踱步起身,背后虚空泛起涟漪,白虎缓缓踱步,薛道勇胸膛张开,气魄壮怀。
见得江南烟雨,听得大漠驼铃。
见得天下,只觉得心中痛快,朗声道:
“乾坤浩荡,见英雄何处,俱为赌徒。”
“一掷千金豪气在,笑看输赢生灭。”
“剑气如虹,恩仇快意,酒肉穿肠热。”
“江湖路远,几番风雨更迭。”
“归去来兮山林,云深雾绕,闲步观风来。”
“昔日天下风云散,今把诗书翻阅。”
“壮志已酬,雄心犹在,何惧流年别。”
他转身,背后狂风起,白虎咆哮,震颤着听风阁中,四方回荡,老者大笑:
“待千秋青史,名扬四海称绝!”
薛道勇,落子,收官。
得全身而退。
盛名而终。
(本章完)